潇二

第七章 断腕

苏沐橙醒来的时候，周泽楷还没有回来。她不知道自己想见到他，还是不想，她不知道她见到这个人之后是会大声地质问他，还是无奈地哭泣。

她想起二人之前柔情缱绻，无尽甜蜜，那条漂亮精致的丝巾还扑在枕边，想到那天系上丝巾的欣喜，此刻都化作了一片虚无。她想起来叶修，忽然断了联系的叶修，竟是入狱了，那如今包子和罗辑有没有成功地救他出来，周泽楷又会怎么去对付叶修。苏沐橙不想去想，但是这些问题却满满地填进她的大脑，她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叶修。

叶修让她等他回来，她没有等，转身投入了周泽楷的怀抱。若是叶修和周泽楷还是昔日交情，只是如今二人早已势同水火，叶修会如何看待她的决定？她心中充满了担忧与矛盾。

被人背叛的痛苦，根本是想都想象不到的。叶修又要如何承受被周泽楷背叛之后，又被自己狠狠插上一刀——背叛他的兄弟和背叛他的女人。苏沐橙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听不问不想不见。只是这样坐了一会，苏沐橙便觉得芒刺在背，她从床上爬起来，默默地穿好了衣服，将头发梳的平平整整，她对着镜子描好了眉毛，在嘴唇上抹上了鲜艳的大红色，态度就像战士上战场前在整理他的盔甲，最后她看了眼遗落在床上的丝巾，走出了门。

苏沐橙其实并不清楚轮回的总部在哪里，她只是在床笫之事的时候听到周泽楷在她耳边低喃过一句“想见我，就到罗松饭店”。苏沐橙没有找人开车，她决定自己走过去，这一路似乎非常非常漫长，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好看，但是她觉得自己像在刀尖上，每走一步，每离那个人近一点，她的心就会淌血。她想起年少时三人嬉戏玩耍的时光，自己安安静静地看着叶修和周泽楷二人比划，有时则是三人一起坐在草地上看星星，那时苏沐橙和周泽楷总是坐着，叶修总是直接就躺下来，一次看到流星，叶修抓着苏沐橙的手就指着天空：“快看。”而周泽楷好像总是很安静地坐着，那时周泽楷脸上又是什么样的表情，苏沐橙已经不太能记起。她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冷。

一个跛足乞丐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在街上乞讨，卖报童童音清脆地吆喝着今日头条，华服女子挽着一个青年人的手臂座上从她身边擦过，笑声悦耳，这一切看上去都很祥和美好，只是都与她无关。跛足乞丐缓缓挪到苏沐橙面前，伸出一只脏兮兮的碗：“行行好……”苏沐橙从包里摸出几个铜子轻轻放进去，那乞丐抬起头说了声谢谢，却在看见苏沐橙脸的瞬间立刻低下头去，转身而去，又转向前面那对青年男女：“先生小姐行行好……”

“这不是轮回的刘四爷嘛，”那女子丢给乞丐一点钱，声音娇俏得很，“近段时间我说怎么没见您来过百乐门，原来是改行了。”

那乞丐也不搭理，拿着个破碗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女子声音虽不大，但是苏沐橙离得近，却是听得一字不落，她心中一惊，忽然觉得更冷了，如同被冰水浇头一般得冷，只是也让她清醒了。

她愣了几秒钟，立刻追着那个跑得步履蹒跚的身影追了过去。

苏沐橙有个很厉害的本事，她见人之后总是过目不忘，只要让她看见过的脸，她总能想起来在哪见过。何况，那天的事对她来说是那样难忘。那个疼痛却甜蜜的夜晚，为她挨下一刀的周泽楷，占有了她的周泽楷——苏沐橙当然也不会忘记那两个试图侵犯她的人，一个被周泽楷一枪打中胸口，一个被周泽楷打了一拳后扔了下去。苏沐橙都记得，刚刚那个乞丐分明是那天被周泽楷打了一拳的那个，想必也是那一天摔断了腿，沦为乞丐——这人之前竟是轮回的人，轮回的人为什么要来动苏沐橙？那天那两人分明自称来向周泽楷寻仇？方才那人见到自己时那种表情，不是惊讶，而是恐惧。苏沐橙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却不敢相信，也不甘心相信，她当下就追了上去。苏沐橙并不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她可以跑得很快，只是追一个行动不便的跛子，并不是难事，很快苏沐橙就把那个跛足乞丐堵在了巷子里，她看着这个人脸上畏惧的表情和抖成筛糠的身子，皱了皱眉：“你是轮回的人？”

没想到那人只是盯着苏沐橙一会，扑通就跪了下来，向苏沐橙磕了几个头：“小姐饶过我吧，饶过我吧，千万别告诉周爷您见过我，求求您了，我的兄弟已经抢救不了死了，您放我一条生路……”

苏沐橙心中忽然凉透了，苦极之下，她竟然笑了起来：“原来，你们果然是周泽楷的人……”

“求求您别问了，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他不仅没起来，又“砰砰”磕了几个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苏沐橙觉得自己声音像烟雾一般缥缈，她觉得自己无法思考，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你走吧，你走吧。”

那人见苏沐橙有些痴的样子，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就逃走了。

苏沐橙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她扶着墙，只觉得口中一甜，“哇”地就吐出一口血。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真相更残酷呢？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戏。

什么英雄救美，什么拼死相护，都是假的，只有她自己的心是真的。她把干干净净的自己和干干净净的一颗心丢失在了那个夜晚，只因那个少年挡在她的身前以命相救，他说他要她，她给他了；他说他喜欢她，她相信了；他们耳鬓厮磨，柔情缱绻，他对她那么好，即使是刚刚知道他与叶修早已决裂，是故意瞒着她，苏沐橙觉得她内心深处不是不可以理解的，毕竟她曾经那么喜欢叶修，周泽楷想必是害怕的，是嫉妒的，即使愤怒，苏沐橙觉得自己甚至也是可以原谅的。

毕竟，那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可是，从一开始这都是假的。那两个人只是周泽楷一手安排好的苦肉计。她却信了，自此背离有过终身之约的叶修，投向他的怀抱——只是这个人，欺骗叶修，背叛叶修，欺骗自己，占有自己，苏沐橙觉得她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这样心机深沉的周泽楷，真的是当年一起坐在河边打水漂儿的男孩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沐橙摇摇晃晃地走着，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在心里问着自己，却没有答案。

苏沐橙没有去找周泽楷，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回去，然后枯坐了许久，又起身换了一套衣服，补好了妆容，她把自己的嘴唇抹得像鲜血一样的颜色，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淡淡笑了，这个笑那么飘忽，好像根本不是她自己在笑。

晚上八点，周泽楷回来了。

周泽楷见过叶修之后，心中居然也有一点感慨。他们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着小时候的事，唯独没有再提到苏沐橙，叶修到最后甚至还给他倒了一杯酒：“小周，我并不怪你。”

周泽楷举杯喝了个干净，眼神也有些冷：“我喜欢沐橙，她喜欢你。”这是他们第二次谈起苏沐橙。

叶修的目光飘得很远，他点点头：“这本就是无法解决的。”

“我不后悔。”周泽楷目光如刀，他把酒杯倒扣在桌上，不再说话。

叶修甚至还带着微笑，他也把自己的酒杯倒扣过来：“你不需要后悔。”

喝酒之后倒扣酒杯，这本是恩断义绝。

周泽楷留下一块大洋放在桌上，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叶修也没看他，只是继续挑起了面条，吃了几口：“已经冷了啊，冷了就不能吃了……”

苏沐橙听见外面的响动和仆人的声音，她就已经知道周泽楷回来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迎接他，而是静静地坐着，等着他走进来。

周泽楷进门，看见苏沐橙安安静静地坐着，翻着一本杂志，背影如同一幅水墨画，温婉美丽。他在她身边坐下，伸出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看什么？”

苏沐橙暗地攥紧了拳头，她回过头来，作出一副被惊到的样子：“你回来了。”

周泽楷低低“嗯”了一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苏沐橙心中沉沉一痛，她轻轻开口：“我有叶修的消息了。”

周泽楷神色不变，只是问了句：“什么？”

苏沐橙推开周泽楷，站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叶修的消息？明明知道我来上海的目的，却不告诉我他的消息，你是害怕我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还是害怕叶修会报复……”

周泽楷还是坐在那，他拿起苏沐橙看的那本杂志，翻了几页：“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你可以瞒我一辈子吗，”苏沐橙冷冷笑起来，“叶修对你如何，对我如何，你便是如此对他。”

“我是叛徒，“周泽楷几步凑近她，“你是共犯。”

苏沐橙点点头：“是，我是帮凶，我一样背叛了他，但是，我现在不想再做这个帮凶，我要去找他。”

周泽楷一下抓住苏沐橙的手，将她拽了回来：“休想。”

“你把叶修害进了监狱，杀尽他的兄弟，现在他出来了，你还想把我也关在这里吗？”苏沐橙只觉得手上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握碎。

“你还是喜欢他。”周泽楷的声音冷冷的。

“我喜欢他，打小就喜欢，不喜欢他，我难道要喜欢你？”

周泽楷居然笑了：“我知道，”他伸手将苏沐橙一拉，“你一直喜欢他。”

苏沐橙眼里泛起泪水，她只觉得心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孔，忽然觉得瑟瑟发抖。

周泽楷居然伸出了手，帮她拭去了流淌下来的泪水，只是这时他的表情忽然变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沐橙，然后低下头，看见一把剪刀插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若是再狠心一些，她可以刺进这个人的胸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下的去手，看着伤口流出的鲜血，苏沐橙也有些不敢相信，她把剪刀拔了出来，声音在颤抖：“我不是……”

周泽楷的眼神慢慢变了，像是受伤的野兽般，孤独而又令人恐惧，他伸手捏住了苏沐橙的下巴，声音也有些颤抖：“你想杀我？”

苏沐橙却忽然冷静了下来，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想杀你，”她嘴角弧度加深，“我恨你。”

苏沐橙忽然觉得手臂一痛，双手已经被周泽楷反剪在身后，他的声音离她很近：“那你恨吧。”

他将她一把推到床上，一下子压了上去，他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甚至滴在了苏沐橙的脖子上，苏沐橙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她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一层层剥落，那个人死死压着他，手一点点滑过她光滑的背脊。

苏沐橙的脸埋在柔软的床单里，她死死的咬着牙，拼命忍着自己的眼泪。

只是那人却没有放过，他的声音有一点沙哑：“你要杀我，”他的手慢慢移到她的胸前，“用这里杀，”他的手又滑向了她的腿，“还是这里？”

屈辱痛苦憎恶愤怒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感受，她只觉得冷，彻骨的冷。

那是苏沐橙最疼的一次，她一生中都不会忘记的疼痛，甚至比第一次还要疼，是不是心不接受了，身体也能感应得到？

她的心她的身体都疼的无法言喻，她死死忍住不让自己叫出来，连牙根都咬出了血。

苏沐橙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感觉到周泽楷的轻轻吻了吻她的鬓角，一点咸涩的泪水滑进了她的嘴里。

是那个人哭了么？

TBC

我写不下去了（疯狂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