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二

这坑太久了有多少妹儿还记得？顺便 @-岁寒往来 催更的妹子因为我真的没想到这个还有人催……还是很感谢的。

顺便提一句，这文西皮王橙乐三角，HE（话说三角怎么HE啊，依旧会缓更，只能说每次更多一点嗯……

不久之后，王老太君的八十大寿就要到了。

这个女人，十九岁那年踏进这个大家族，经历了这个家族的浮浮沉沉，一直屹立不倒，在整个北平都是很得尊重的。她的大寿，自然不可马虎。

苏沐橙却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很早的时候就知道王家上下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碌，奇珍海味流水般地运进来，请来的戏班子、和尚姑子还有这几日陆续进来的亲戚朋友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但是苏沐橙的那个小园子却还是荒废清净的，偶尔苏沐橙能听到远远传来高亢的女声，大概是戏班子里的小姑娘在吊嗓子，一声高过一声，听着苏沐橙心中微颤，自己也是过过这种日子的。想想自己第一次见到王杰希，自己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唱的是《贵妃醉酒》，自己在舞台上诉尽衷肠，台下那个彼时还是清冷少年的他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那一次大获成功，台下叫好一片，苏沐橙有些羞赧地谢幕，身上还是厚重的戏服，脸上还是浓重的戏妆，表情都被遮在贵妃浓重的油彩里。

那人就那样穿过人群，向她走来，一袭青衫，温雅得像那最好的玉。

“我是王杰希，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苏沐橙的目光不知怎地就和他对上了，怦然心动大抵是如此，她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去，睫毛轻盈地抖动了一下，自己明明没有卸下妆容，却在他的目光下好像变成了那个素面朝天、简单纯粹的自己。
“我叫……苏沐橙。”

那样美好的相遇，却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苏沐橙不知道的是，在许多个夜晚，总会有一个人望着苏沐橙住的小院子，看着她百无聊赖地摇着泛黄的团扇，看着她抱着怜怜坐在院子里已经快要摇不起来的秋千上嘴里悠悠地唱着一段戏曲，只是再不曾有《贵妃醉酒》，看着她关上门时清瘦的身影，看着她屋里的灯熄灭，万籁俱寂。

苏沐橙也有听说到一些老太君要王杰希休妻的事情，好像是没有成功，之后便是隔三差五地选一些年轻的女孩子在后花园内，言笑晏晏，朝气蓬勃，大概是想让他再娶几个姑娘吧——自己，终究是入不得他们家的眼。

对此，苏沐橙也并不是太在意，她心里终究还是相信他的——不是他不要她了，而是不许他要了。

而自己，就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把自己织成最坚实、也最孤独的茧。

没曾想到的是，避了这么久，老太君的寿宴，却是避无可避了。

苏沐橙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有个人在那候着了。看见苏沐橙的时候微微有些吃惊，可能是没想到她如此年轻。传话的那人已经是苏沐橙没见过的面孔，看着苏沐橙的时候眼底是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自己的头上好歹还是挂着王夫人堂堂正正的名头，而且王家人一向粉饰太平，周遭看到苏沐橙的还觉得她的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好，可想而知也是不好让王杰希那天一个人形单影只，暴露出一些深宅内院的阴谋算计，若是自己真的不到，许多远道而来的客人问起——世家大族往往最看重自己的脸面。

若是真的看重，又怎么会在寿宴前两天才告诉她。

想通这一层后，苏沐橙嘴角凝了丝凉薄地笑意：“知道了。”

她想到今日送她回来的那个自己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侄子，想来也是为了寿宴而来。这寿宴自己刚进门头两年倒是参加过的，只是后来自己被视为“不详”之人，自然无法再露面。看样子这次寿宴是个整岁，阵仗颇大，来了许多远道之客，自己才必须出现那么一会，这倒也是不打紧的，只是许久不见，再见那人，自己不知道又该用何种姿态去面对呢？

怜怜此刻已经有些困，歪在她身上直揉眼睛，苏沐橙柔声地哄了两句，将她哄睡，自己却是难以入眠，看着月色甚好，便独自一人来到院中。

那个已经老化的秋千其实还是王杰希给她扎的，那双保养得宜不曾做过一次苦活的手还因为这被木渣子刺了一下，苏沐橙还笑他手比女人的还要娇贵，之后却是窝在他的怀里在秋千上咯咯直笑。

苏沐橙喜欢荡秋千，给她一种自由的感觉。

她为了他，剪掉了自己的翅膀，但是秋千荡起来的时候她可以不只是看到那一小片天空——如果荡的够高，她看到的天空会更广阔些。

而现在，这个秋千的绳子有些老化，已经再也荡不起来了，她的天空又变成四四方方的，与之前不同的是，似乎比之前更寂寞更冷清了。

本以为自己不会再难过，却没想到想到这些事情心还是微微发酸。若是自己回忆里当真只有这些美好的事情，那该有多好。

《凤求鸾》里那两人却是十足勇气，只是人生是不可能像戏文一样的。

“今天她还是去看戏了？”

“回少爷，带着大小姐一起去的。”

王杰希微微点了点头，低头喝了一口茶：“你还不走？”

“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说。”

“今儿个夫人是被一辆车送回来的。”

“谁的车？”

“我也没看清长相。”

王杰希也没生气，只是轻轻将茶杯放下，杯子落在桌子上的声音不大，在安静的环境下却有些惊心，他只是瞟了那人一眼：“去查。”

“是，我立刻去，我立刻去。”小厮心中颤了几颤，立刻离开。

两天的光景很快也便过去了，苏沐橙给怜怜换上了新衣服，一遍遍耐心地教导她——

“昨天娘跟你说的，你还记得？见到人不要说话，只要对他笑就好了，知不知道？”

“嗯，”怜怜乖巧的点个头，露出一个笑容，“笑就好了。”

“怜怜乖。”苏沐橙抱了抱她，心底又忍不住一阵酸痛。若不是，若不是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现在的怜怜又怎会是如此模样，曾经她的小女儿，是那么活泼、那么堪怜的一个孩子。

“乐哥哥！”没想到怜怜很快又蹦出了一句话，这话倒是让苏沐橙吃了一惊，她回头看了看，却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怜怜在叫谁啊？”苏沐橙柔声问道。

“乐哥哥，”怜怜还用手比划了两下，“开车。”

苏沐橙心底滑过一丝惊喜，怜怜这几年连认人都不太清楚，见着人若是有些眼熟便傻笑，不眼熟就往苏沐橙怀里窜，今天却不知怎么的还记得那天送她回家的张佳乐，不知该不该说是合该有缘，那日张佳乐打趣似的一句居然让怜怜给记了下来。

“你今天就能见着那个哥哥了，所以怜怜要听话，好不好？”

“嗯。”怜怜乖巧地点点头，扑进苏沐橙的怀里。

苏沐橙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这种场合了，当然人们还是可以经常见到她们母女的，只是习惯性当作没看见罢了，依旧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只是似乎有些太吵闹了些。苏沐橙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紧紧握着怜怜的手，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身边的座位空着，想也知道是留给谁的。

苏沐橙心里却是隐隐藏着丝不安，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只是想想自己要见到那个人，就已经如此不安了么。

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她桌前的小几，却没想到是张佳乐，那人还是一副风流公子样，对着她笑着：“苏沐橙。”

“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句婶婶。”苏沐橙语气冷冷的。

“乐哥哥！”怜怜见了他，竟是很高兴的样子。

张佳乐伸手摸了摸怜怜的头：“哎呀你还记得我呀，”说着回头向苏沐橙眨了眨眼睛，“你说我和怜怜是不是很有缘分，她竟记得我。”

“怜怜既然唤你一句哥哥，你更不应该对我直呼其名了，”苏沐橙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已经有了些玩笑的味道，“我是不是还当得起你一个大礼？”

“这里人这么多，谁会在意这一句两句，”张佳乐似是感叹地看了看四周，“这样好热闹，我这种小门小户的破落亲戚可能这辈子也就看这么一遭了。”

“你可是老夫人家的人，谁还敢看轻了你不成？”苏沐橙也接口道。

“一表三千里嘛，不过我也不需靠着他们王家”张佳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着忽然凑近了几分，“婶婶你可别看轻我就好。”

苏沐橙被他这么一叫，也是有些发怔，没想到张佳乐倒是反应很快，直接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怎么了，当不起这个辈分了，说起来你可比我还小上几岁呢。”

苏沐橙觉得这举动太随意了些，立刻侧了侧身子：“你放尊重些。”

“别介意，在我们那边很常见，我不喜欢这里这么多规矩，每次来都拘着，还是云南好，四季百花盛开，从来没有这黑压压的冬天，”张佳乐却是忽然直起了身子，收敛了形容，“他来了。”

苏沐橙也听过那个四季温暖的地方，刚想多问两句，却看见王杰希已经轻轻在她身边落座了，然后拿起小几上的茶盅，不经意地往这边看来一眼：“还好么？”

苏沐橙也笑了笑：“还好，怜怜，看看是谁？”

怜怜倒是一直记得王杰希的，血浓于水，加上王杰希的确宠这个女儿，之前虽然苏沐橙一直拒见，他也还是经常会过来看看怜怜，久而久之，苏沐橙也不管，见就见了，只是再无昔日恩爱。

怜怜眼睛一亮，软软叫了声“爹爹”然后又低下头去玩自己的手指，王杰希眼里也闪过一丝心痛，却又很快掩盖住。他放下茶盅，却是看向了张佳乐。

张佳乐一直没走，就站在边上看着他们一家人，嘴角还挂着丝笑，王杰希目光扫来他也是淡淡地叫了句：“叔叔。”

苏沐橙刚咬了一口桂花糕，此刻听到这样一句立刻呛了一下，她拼命忍住，低头咳嗽了两声。张佳乐眼底也含着笑意，似乎猜到苏沐橙会是这种反应。

王杰希眸底深沉，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嗯，你来了。”

“我其实来了很久了。”说这话的时候张佳乐就已经完全是他平时那种随意的样子了。

苏沐橙甚少看见有人在王杰希面前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加上刚刚那句显然是想逗笑她的“叔叔——苏沐橙承认她其实真的有些想笑的。

王杰希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摸了摸怜怜的头，目光在苏沐橙身上转了一会，终究是没有开口。

此时寿宴其实已经开始，但是因为人太多大家都只是吃吃喝喝听听戏，并没有太拘束，王老太君被几个晚辈哄的高高兴兴，倒看不出已经八十岁了，苏沐橙问道：“不用去老夫人那么？”

“去过了。”王杰希语气还是很平静。

“那我也去拜个寿，讨个喜气。”张佳乐朝着王杰希抱了抱拳，眼睛却是看着苏沐橙的，还朝苏沐橙炸了眨眼，这才离去。

苏沐橙无语，这人就是故意的。

王杰希这才放下茶盅：“老夫人那边……”

“我不会去打扰她老人家的眼。”苏沐橙笑得平静。

“奶奶说想见见怜怜。”王杰希开口，像是在说着一件随意的事情。

苏沐橙心中一冷，这么个重孙女，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若是真心疼爱，怎么会去信一些子虚乌有的不祥之说，又怎么会在怜怜出事之后草草了事遮遮掩掩，她一向温和唯一着紧的就是这个女儿：“我不许。”

“沐橙……”王杰希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丝无奈。

苏沐橙不是不理解他的无奈，这个人肩膀上责任太重了，哪边他都没法不管，昔日执意娶她已经是最大的任性，桩桩件件，都要平衡，谈何容易。苏沐橙虽然理解，却不能原谅，不是不原谅他，而是不原谅他所在的这个家族，她的语气冰冷：“我不许。”

王杰希神色一黯，倒也没再说什么。

之后几场大戏开演，倒是精彩，苏沐橙也不禁看得心动，倒是回忆起戏班里那段苦练的时光，她磕着瓜子，看着戏，好像周遭就只剩她一人了。

“听说小七媳妇的戏是最好的，当年北平顶尖的角儿，最擅长唱杨贵妃，您哪，听过她的才算听过了呢！”

也不知是谁就这样提了一句，苏沐橙心中冷笑，看了眼凑在老太君身边的一个尖脸女子，这样讽刺她身份低微的话，毫不顾忌地便说了出来，便是告诉别人她苏沐橙的出身就是矮了众人一等。

“您说，让她唱一段给我们大家开开眼界，也让这些客人们看看……”后面说了什么苏沐橙也听不太清，只看见老太君点了点头，王杰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这样明白无疑的侮辱，大庭广众之下，却要让她当众做回老本行，若她真是个得宠的，不过可以说是为大家凑个趣，给老祖宗拜个寿，只是她如今的地位，如此一提，摆明了是侮辱她。

苏沐橙也不恼，笑意盈盈的。王杰希却已经沉声开口：“不妥。”

“唱个曲儿怎么不妥？”老太君竟是亲自开口。

苏沐橙想，这是为自己之前的拒绝带怜怜过去，想了一出在这等着呢。

她看了眼王杰希，心中酸楚，他一直想好好保护她，但是周围的人都在和自己做对，他一个人焉能护得周全？想到此处，倒也不好让他为难，只见苏沐橙盈盈站起，身子瘦弱却是柔情婉转，她向众人一拜，朗声开口：“沐橙献丑。”

苏沐橙也没想到自己会一开口就唱了《凤求鸾》，她许久不唱了，嗓子还是好的，一句一句极尽感情，其实苏沐橙自己是喜欢唱戏的，即使许多人只把他们当作金丝雀儿，是给有钱的少爷太太取乐的。此刻她开口后，倒觉得什么侮辱讽刺便可尽忘。

只是唱了一段后，苏沐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需要两个人的戏，待到小生部分开始，苏沐橙刚想就此打住，却见一人从坐席中站起，长身玉立，风姿不凡，他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嘴里唱着小生的唱词就这样站到了苏沐橙身边。他的神情里含着最温暖的笑意，既是鼓励又是包容，他的声音清澈，极为熟悉地唱完了小生部分，然后向苏沐橙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

苏沐橙心中一动——

“其实我很喜欢听你的戏，虽然我都坐不到什么好位置。”

苏沐橙淡淡道：“是么？你喜欢哪一出？”

“凤求鸾。”

和歌清越，鸾凤齐鸣。

苏沐橙只觉得许久都未如此尽兴过，她的眼里映着的是张佳乐俱是风流韵致的眉眼，那个少年此刻站出来，给了她最强有力的支撑，只是这一曲，她知道了，这个人懂她。

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过这种被人理解的感觉了？太久了，久得令人记不起。

两人快唱到最后，乐声骤停，王杰希已经站了起来，对伴奏作了个“停”的示意。

张佳乐无奈一笑，对着苏沐橙作了个揖，还偷偷扬了扬眉毛，只是他今日西式打扮，倒有些不伦不类；苏沐橙却是穿着件月白色的旗袍——她本就不想穿的喜庆，此刻看来显得盈盈一握、弱不胜风，她也朝张佳乐行了个礼，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此刻周围才响起叫好声。

那个撺掇苏沐橙上去唱戏的女子脸上也不好看，本想折辱苏沐橙，却因为不知打哪来的一个表亲，倒是让她出尽风头。王杰希已经坐下，手里牵着怜怜：“你认识他？”说着指了指张佳乐。

“是乐哥哥。”怜怜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答道。

王杰希的手放在桌面上，食指轻轻敲了几下：“知道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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